學習獵人的哲學--哈盆越嶺行心得
作者 /妤儒  日期 /2005-06-01
 
 
上山前,高山才剛飄下去年的第一場瑞雪。氣象預報也說,元旦將會有大陸冷氣團襲台,天氣一定是陰寒寒、冷颼颼。出發前夕,心裡著實忐忑不安,擔心難以招架山上的嚴峻環境和氣候。好在,三天哈盆之行裡,老天爺賞給我們預料外的好天氣,讓我們看到了霜雨、見著了萬里無雲的閃亮星空,也在涉溪時享受了暖呼呼的冬陽照耀;實在是得感謝天、感謝三位泰雅勇士們的一路悉心照料、也感謝祖靈的一路庇佑。


行過歷史的痕跡


第一天,從崙埤Ashong 家搭乘接駁「碰碰卡車」搖搖晃晃地上山。一邊聽大嘴巴講述早年登山搭乘裝載高麗菜的貨車、坐在高麗菜泥中下山的奢侈便車經驗,一邊遙想,當年四輪傳動車和貨車尚未問世之前,居住在哈盆的泰雅祖先,與積極入山統治原住民的日本人,究竟是怎麼樣行過這段路程的呢?才想著,就看見三個月大瘦巴巴的小黑,跛著曾被陷阱夾傷過的腳,腳程飛快地跟隨在貨車之後,一眨眼,就尾隨我們抵達了登山口,真不虧是山裡的狗兒。聽Ashong 說,繞著山腰開拓、一路平直的的哈盆古道,原本是日本人駕馬行走的道路;不過我猜,當年沒有馬騎的泰雅祖先、以及早些年入山狩獵的泰雅獵人,想必是赤著腳、荷著裝備和獵物踩踏過這條山路的;而有車子可乘、直驅山腰登山的我,究竟能體會幾分當年獵人全仗己力行走的辛苦呢?


到達登山口,天空降下點點霜雨。有點似雪,卻又細小脆弱得多;完全摸不著,只能用眼睛細細地欣賞。Ashong 領著我們,在入山處向祖靈祭禱,彈指饗酒,祈禱此行能夠順利平安。我雖沒有特別的宗教信仰,卻也相信,必定有神靈在守護著美麗的山林淨土,所以也默默地跟著向祖靈拜拜碼頭,祈請他們容許我們接下來數天的叨擾,庇佑我們安然行過他們舊時的生活之地,如同庇佑著虔敬面對大自然的泰雅獵人一般。


Ashong 領著我們行過山徑,一路進行生態、狩獵、與歷史的解說,前前後後反覆述說、努力照顧到每一個人的耳朵。山徑一路平坦,偶而還可以看到堆疊整齊的駁坎,處處流露出舊時日人統治的痕跡。每次行走在日據古道上,就不由得湧起一種複雜的感覺:一方面因日人掌控的觸角如此綿密地深入偏遠山區而震撼不已,另一方面卻又不得不驚嘆日本人的統治決心和執行的毅力。檢查哨遺跡內山蘇上的霜花,則證明了天氣果真寒冷。


好在到達獵寮時,貼心的 Yawi 和 Shuiit,早已為我們生好爐火,忙著為我們張羅晚餐。詢問他們是否需要幫忙,豪爽敦厚的兩人還直說不用,招呼我們趕緊在獵寮中烤火,自己則冒著寒風在寮外為我們燒飯煮菜,實在令人過意不去。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貼心的照顧和付出,晚餐嚐起來特別香甜可口,尤其是路上摘取的嫩蕨,不但讓我們上了一堂認識植物的課程,也讓大家心裡、胃裡都十分飽足。天黑之後,Yawi和Shuiit還摸黑忙著為我們加菜,伴著Ashong說的精彩故事,我們都充分感受到了原住民朋友的熱情好客、樸質爽朗。


入夜帳棚極冷,背脊冰涼,令人輾轉反側。直到帳中三人最後擠成一團,才好不容易暖起來得以入睡。寒冷的山林之夜,或許特別能讓人感受到登山是一件需要團隊照應的事,有多麼需要彼此的相互照顧,包括體溫的相互慰藉。


學習像獵人一樣敏銳


隔日,目標是前往溪畔的哈盆大部落遺跡紮營。才出發不久,我們就跨過縣界,出了宜蘭,進入了台北。嚐過了昨晚野菜的好滋味,今日大家都分外勤奮地邊走邊採野菜,Ashong 又教大家認識一種叫 Sangaduwa 的蕨類,不過若不是十分眼尖,光是留心腳下踩踏的山路,避免自己失足墜崖都來不及了,還真難瞧見,更別提摘採了。


行進間,早一步出發打頭陣的 Yawi 一聲大喊,喊得 Ashong 迅速丟下藤藍、快步奔馳,讓我們見識到獵人們縱馳山裡的好身手,也喊出了認養523的一段插曲。這些年特別關注動物福利的我,實在不忍瞧見受困的動物;直到確定牠還活著,才敢縮在人群後默默瞧著牠悲傷驚恐的黑眼睛;好在有菩薩心腸般的大嘴巴所提的議,523有了名字。我想,有了名字的動物,人總是比較不忍心吃下肚吧,我是這麼暗自祈禱著。


因為支持動物權理念,不忍見到動物受苦、受折磨;這幾年來,我已經盡量不吃肉,避免因自己的口腹之慾造成其他生靈的痛苦。雖說此行也已做好心理準備,要來體驗獵人的生活;不過,我其實很清楚,自己並不是要來學習原住民狩獵的技術與方法,而是來學習獵人生活哲學,以及他們對大自然造物敏銳的觀察力。一路看 Ashong 一見到動物遺留下的齧食、行走痕跡,就可以如數家珍地講解各種林間動物生態,不禁感嘆自己平日行走山林間時有多麼渾然不覺;看到 Ashong 示範如何放陷阱,解說怎麼設計出獵物的唯一脫逃路徑時,我不禁由衷讚嘆獵人們與獵物鬥智的高明狩獵智慧;見到獵人們縱橫山林、健步如飛的英姿,我更暗自佩服他們的好身手;這是作為登山客、總是得背負重裝與糧食,才能在山上求得溫飽的我,做不到也學不來的好本領。不過我猜,這片山林得以繼續維持如此盎然的生機,就是因為還沒有現代開路計畫的大舉進攻,就是因為泰雅的祖先世世代代都謹慎地取用這裡的自然資源,才得以保存現有的美麗與豐饒。萬一,所有的登山客,全都習得這一套獵人的狩獵技巧,全都立志變成不折不扣的獵人,那麼這片山林資源,就不知還能不能負擔所有入山者的需求,可否繼續維持這樣的勃勃生機了?所以,某種程度上,我還是甘願盡量利用傳統的登山方法,背負著所需的糧食與裝備上山;盡量用眼睛、心靈,而不是胃腸來感受自然的美麗。


接近舊部落的最後一段路,我們抄了不少直接下切的捷徑,較為陡峭難行。這種時候,反而特別能領會便宜雨鞋的防滑妙用。營地附近有一些舊時的梯田遺跡,見證了當年哈盆的泰雅祖先,除了直接取用山林資源之外,也已開始嘗試屯墾、種植出族人所需的糧食;為了生存,聰明的泰雅祖先其實早已發展出多元的應用自然之道呢。抵達溪畔獵寮營地之後,Ashong他們又忙著趁天還光,領大家涉溪抓魚。沒有隨著一同涉溪的碧月姊、銘謙、和我,憂心他們在這種嚴寒天氣裡跳下冰凍的溪水會著涼,於是趕忙四處找柴想在岸邊試著生火。這才發現,生火這件事看 Yawi 和 Shuiit 做起來簡單,自己動手卻不太容易。我們好不容易才撿好漂流木、鋸了幾根柴火,卻一直點不著火來;還是等到 Shuiit回來,趕緊添上了小竹枝,才讓火勢得以維持,這又給我們上了一堂實用的野外求生課程。果然,勉強下水的 Yawi,起岸後渾身打哆嗦,回來烤了一個小時的火,還是全身發冷。大夥都十分心疼 Yawi為了替我們加菜,這樣無我的付出,也特別珍惜這樣搏命演出帶回來的辛苦收穫。


物盡其用的獵人哲學


山裡陽光消失得特別快,一晃眼四周就已伸手不見五指,晚餐就在大家七手八腳、七嘴八舌下匆促完成了。除了我們自開的菜單,還有不少野味加菜,所以晚餐十分豐盛。伴著頭燈微弱的光影,大夥都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才滾的海帶牙金針湯,加點米酒更是清甜。


不過,對於如此豐盛的一餐,我卻隱隱然覺得有點不安,甚至有些罪惡感。之前每次上山,總覺得能在山上享用到熱騰騰的大餐,是登山時最快意的一件事;再加上這次背負著為大家決定此行伙食的重責大任,不想落得「糧食開得很糟」的惡名,所以我在行前開菜單時,免不了想盡辦法兼顧口味上的多變和份量的充足;然而此趟跟著獵人上山,感受到獵人簡單的生活哲學,反覺得原本設計的糧食,的確是開得過於充裕奢侈了些。其實,多的、超過的,反而成了資源的浪費。


一路行來,我們發現獵人在山上的伙食其實很簡單,有時白麵加個魚罐頭煮煮,頂多再配些野菜、野味就夠了,午餐往往也會省略,其實並不豐富,能吃得飽足就行了。這趟也是為了招待我們,才盡可能多加菜色,希望讓我們有機會嚐嚐鮮。不過或許也就因為多了野味加菜,所以我們開的宵夜、晚餐、和早餐都難免有剩,而這些沒吃完的東西,即使是會腐敗的有機物,累積下來仍對自然環境是個不小的衝擊,令人看了忍不住心疼與懺悔。這是我自己第一次全權決定登山的糧食,我想,對我個人來說,這也是一次很好的教訓。過去登山時享用別人開好的菜單,我頂多會小心注意要把東西吃光光,避免剩下糧食殘渣罷了;不過這次見過獵人這樣簡樸的飲食,我想以後若再有機會讓我開登山糧食,我一定會更有節制地控制帶上山的食物,度量大家吃飽、吃夠的份量、而不是吃撐、吃剩的份量,我想這樣不僅是珍惜食物、愛護自然的一種實踐,也應更能減輕大家登山時的負荷吧。


除此之外,更令我們感動與受益良多的,還有泰雅獵人們對待資源時,盡可能物盡其用、絲毫不浪費的運用哲學。就因為每一株野菜,都是大自然化育滋生,必須一次一次彎腰撫拾採集而來;每一口野味,都是獸母懷胎孕育、受森林萬有照料養育而成,獵人們也必須挖空心思與獵物周旋鬥智、花費時間與氣力才能夠取得;也因此,泰雅獵人在面對為了延續生命而取用的各種生靈時,亦都盡可能地物盡其用,從獸皮、獸肉到獸骨,都盡量想辦法予以利用,食用殆盡,不願意有任何的浪費。這樣的態度,也讓常因東西沾到一點點灰土、或因為野菜略帶苦味,就毫不心疼地予以拋棄的我們,有了更深一層的反省和思考。


狩獵觀光的潛在危機


晚上,大家坐在獵寮裡圍著暖烘烘的營火,享用又一輪豐盛的熱湯,以及大嘴巴熱心服務的好茶,分享此行上山心得。感謝有這麼多好木料,在此處儲存累積了數百年的太陽能,經火一燒釋放出大量熱能,溫暖了這美麗的一夜。大家特別感謝此行Ashong、Yawi 和 Shuiit 將我們待為上賓、如此盛情款待,也感謝此行有上天眷顧,讓我們能有如此豐富的體驗。話題聊著聊著,談到了近來爭議不休的開放狩獵問題,我們於是更深入地討論與思考著狩獵商業化或觀光化之後,可能造成的潛在危機。


因為這回領著我們上山的,是三位有節有度的好獵人;因此大家都能從中瞭解和體會原住民族謹慎利用物資、管理山林的古老智慧,也習得不多取、不浪費的取用態度。然而,分享時銘謙所提出的憂慮,讓我也不由得憂心起商業化後可能帶來的山林危機了。過去,山區店家所售、老饕們趨之若鶩的野味山產,早已成為破壞自然生態的幫兇;銘謙擔心,萬一開放狩獵演變為一種制式的觀光化行程,發展出讓原住民領著平地人上山參與狩獵的玩樂模式,一方面,為了讓觀光客有更多的機會嚐到野味,將可能導致過獵、過採,造成新一波的山林浩劫;另一方面,缺乏古老狩獵文化和長久累積而得的取用智慧的平地人,也有可能把狩獵視為一種娛樂,以更先進的現代狩獵設備擾亂了好不容易才和原住民族取得平衡的自然生態。聽到這裡,Ashong 十分贊同地分享了他的切身經驗;他指出,有些平地人跟著上山打獵時,往往帶著更為先進的槍枝、磅數更高的彈弓,對著動物亂打一通。泰雅獵人不解地問:「你打到了,又撿不到幹嘛打呢?」平地娛樂客回說:「沒關係,打到就好了。」Ashong 的這段分享,聽得我心驚膽戰,想到原住民謹慎有度的狩獵文化,有多麼容易被廉價地轉變成毫不尊重動物性命、玩樂式的叢林野戰遊戲,就令我深深憂心著這些山間動物的未來。


目前,有關開放狩獵議題的爭議,往往演變成該尊重原住民文化、或是該著重生態保護的二元對立論戰。我是很天真浪漫的設想,這兩方論點,應該不是個毫無出路的單選題,而有可能透過更複雜、更細緻的討論和方式,透過恢復一種惜物愛物、不過取、不濫用的原住民古老智慧,和舊時具強制力的社群規範和狩獵倫理,來嘗試兼顧兩方觀點,取得某種平衡。不過,我自己更關注的,其實還是該如何減少獵物在生前所經歷痛苦,如何避免動物毫無道理地犧牲性命或備受折磨。看到小黑微跛的腿、看到老虎幾近腐爛的斷肢、看到獵區陷阱附近一片狼籍的掙扎痕跡、看到動物驚恐無助的深邃黑眼睛;我忍不住反覆思考,如果一定得打獵維生(如果非吃肉不可)的話,究竟什麼樣的狩獵方式,才能減少動物所承受的苦難呢?某種程度上,我會覺得,用獵槍(如果打得準的話)倒還乾脆俐落得多;其他吊脖子、吊腿的陷阱、或是惡質獵人所使用的捕獸夾,則不知會讓多少動物長時間處於疼痛、慌張、無助驚恐,甚至造成往後終身的殘廢與不便。(不過這倒也不表示,我認為原住民狩獵很野蠻;畢竟,我還是覺得,和平地人為了食肉逼迫更多動物擠在狹小擁擠骯髒的牢籠裡度過一生的行徑比起來,山林間的動物至少還擁有一片廣闊的天地可以奔馳徜徉;也至少,在牠們不小心落入獵人手裡的那一刻之前,牠們都還是快樂自由的。)不過,再怎麼說,畢竟我不是獵人;我想這一輩子,我應該不會、也不願意成為獵人,因此獵人要怎麼狩獵,我當然無權置喙。我只能暗自為這些山中精靈祈禱,希望牠們處處小心、躲得過獵人設下的圈套;或者至少,祈禱牠們中的是不拖泥帶水的槍子,而非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痛苦的陷阱。


最後,在大嘴巴感性的最後分享與請命裡,結束了這段令人深思不已的夜間長談。之後,Yawi 他們又忙著幫大夥砍草鋪地,免得我們夜間受凍。其實,比起裝備優良得多的我們來說,Yawi他們所攜的睡袋還簡單得多,但他們卻總是把我們的需求擺在第一位,實在令人感動無語。


這一夜,星光燦爛,夜梟低鳴。睡在細心撲上茅草的獵寮內,還有 Ashong 不時起身照料的營火陪伴,眾人都一夜好眠。


垃圾滿行囊


到了該回程的最後一日,太陽十分賞臉地起了個大早。吃過貌不驚人、但料多味美的雜菜粥早餐,大家才依依不捨、慢吞吞地換上溯溪鞋出發。聽說,出發後Yawi 還特別向殿後壓隊的大嘴巴鳴槍示意;我們知道,這一行,因為真心地開放了自己,我們的確交到至情至性的朋友了。別了,Yawi,希望你血液中的獵人血液,還能繼續傳承下去,願你有守有節的獵人精神,能似今日這般繼續守護著這片山林最後的淨土。


因為有暖烘烘的冬陽照在身上,涉溪時絲毫不覺溪水冰涼。溪面反射著光燦燦的豔陽,和綠野交織成一片美不勝收的圖畫。而Ashong 悉心的照顧扶持,更讓我們一路順遂平安。每次爬山,踽踽在山中行走,為天氣變化、山路崎嶇、荷物沈重所苦時,總不免要驚嘆大自然的力量是多麼地偉大莊嚴,而自己,或者說人的力量,則有多麼地渺小。我常會覺得,登山就像是一堂檢驗自己需求究竟有多少的有趣課程;因為爬山時,我們非得像蝸牛一樣,把所有維生所需的裝備、食物、飲水等,全都背在身上到處移動,所以更能紮紮實實地、毫無折扣地感受到,原來自己竟需要這麼多、這麼沈重的物質資源支撐,才得以維持性命。而為了盡量減輕登山時身體上無謂的負擔,如何挑撿出最基本、最夠安全的需求和物資,也成為登山客一門不得不修好的學分了。


雖然幾次登山經驗下來,自己好不容易終於學會斟酌合理的配備需求,也越來越能在打包時輕易割捨山上生活不需要的奢侈物;不過我仍知道,此程行囊輕鬆、游刃有餘,卻不是因為自己打包有方,而是一行以來,一直都受到三位獵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因為他們幫助而減輕不少背負公糧、營帳的負擔,也因為他們善用自然資源的好技能而總是口腹飽足;這也讓人益發感謝此次爬山行程裡所受到的溫暖體貼招待。不過,就和我們這些登山客一樣,獵人們入山其實也有風險,只不過,我們是仰賴周全的裝備,而他們則多靠順應自然條件與敏銳的反應力來減低風險。Ashong 笑稱,其實獵人也會受傷、會跌倒,會受到掙扎獵物的無情攻擊。我暗自揣想,獵人其實是非常清楚山林險峻和大自然力量的,所以,即便擁有老人家傳承的豐富狩獵知識和一身好本領,他們仍十分敬畏自然的力量,篤信各種占卜的預兆,也總是誠心地在入山前祈求祖靈一路庇佑。我也感謝,獵人的祖靈們,就和這三位好客樂情的獵人一樣,願意無私地和我們這些訪客分享哈盆這片好山好水、以及蘊藏著豐富生態的美麗森林。


而如果說,山與自然不可測的力量,總會讓人感受到自己有多渺小;那麼,人類遺留物遍佈山野的痕跡,卻總會不時又提醒著我,人類的力量其實倒也不小。行過台灣頭、台灣尾的大小山頭,常常忍不住感嘆,真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連這條較少有登山客造訪的哈盆古道,也不乏垃圾的蹤跡。從前人毫不客氣留下的各種萬年不化的垃圾中,我們得知塑膠袋的使用有多麼廣泛,瞭解到哪些餅乾、糖果特別受到登山客的歡迎,也總是可以推知,之前必定有某些懶惰的山友,硬生生背了玻璃瓶飲料、罐頭、酒瓶上山大啖一番,卻怎麼也不肯再負擔回程的重擔了。不過,這種垃圾考古學所能引起的樂趣,實在是遠不及它對我們登山興頭的破壞。斌哥於是提議,大家一路撿垃圾下山。雖然,肩負大背包時,要俯身撿拾腳邊的垃圾、瓶罐,實在是一項沈重而艱難的舉動;然而我想,對於這片提供我們那麼清新的空氣、那麼豐美的食物、以及可以那麼近距離接觸動物的原始山野來說;我們所能回饋給它的,不過就是這微不足道的舉動罷了;更何況,我們所帶走的,原本就是不屬於它的東西,原本就是,還不懂得感恩自然的人類,所遺留下的人造廢物罷了。懷著對山的愧疚,也想對前人的錯誤做點彌補,我們都可能在能力範圍內,將他人的遺物帶離山林。


很幸運地,雖然回程出發得晚,一路拍照、嬉戲、撿垃圾,走得並不快,又和Ashong、Shuiit 及阿杜依依不捨地話別,耽擱了些許時間,但大夥仍在天黑前就出了福山的登山口,有事先訂好的小巴護送我們返回溫暖的家。小巴在一片漆黑的山路上高速奔馳,載著我們逐漸遠離哈盆,回到熟悉的城市。坐在車上,一邊感受身體湧上的疲累,我一邊猜想,大家應該也都和我一樣,總覺得在心裡,已經和哈盆這兒的好人、好山、好水產生了某種親密的聯繫吧。這三天來,山林萬有和獵人們教給我們的、提供給我們的,實在是太多太多。而我們上的這一堂課,卻不是在現下我們離開山林之後就下了課;它需要我們細細地反芻、反覆地體會,以及再次回來、繼續為好獵人的精神加油打氣;它也需要,在我們每一次入山的時候,都重新地複習與真心地實踐,這堂疼惜山林的重要課程。


 
 

社團法人中華民國五二三登山會
E-mail:523@523.org.tw   匯款資訊:
合作金庫雙連分行(銀行代號:006)
帳號: 0925-717-102529
戶名:社團法人中華民國五二三登山會
本網站由523登山會更新維護,版權皆歸523登山會與原作者所有。程式設計:吳旭昇網頁設計:張伊雯
社團法人中華民國五二三登山會 版權所有 © 2008 523 Mountaineering Association, Taiwan.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