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已刊登在523登山會95年春季刊上) 撰文 • 攝影 / 王文心 雪山小檔案 雪山位於雪霸國家公園的台中縣和平鄉與苗栗縣泰安鄉交界處，標高3886公尺，為雪山山脈最高點，台灣第二高峰。雪山並非終年蓋滿冰雪，昔日泰雅族人看見峰頂到處是碎石的裂隙與山溝，因而稱為「Babo Sekoan」（Babo是大山，Sekoan意為岩壁的裂溝），音譯為「雪翁」山，國民政府採用了「雪翁」山的諧音「雪」山，並於民國42年，由省政府正式定名。目前，雪霸國家公園步道修整完善，使得雪山東峰線成為大眾化高山登山路線，對爬山新手而言是一個相當適合的入門路線。 緣起~~~ 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在三個月內爬同一座山兩次。早在兩年多前，便一直計畫前往雪山翠池，但總因為氣候或總總原因未能成行。去年（94）十二月社大的雪山畢業旅行原本也因為上課無法參加的，領隊斌哥的一通電話，讓我有了調課動機，促成我的第一次雪山行，而上山之後氣候不佳只到黑森林的遺憾，則是讓我暗自下定隔年（95）二月再來的決心。雪山有種獨特的魅力，萬種風情深深吸引著我，這裡述說的，就是這前後兩次旅程加起來的故事。 第一日：台北~員山米粉~武陵農場~登山口~七卡山莊 出發 每次出門，總抱著不知何時才能舊地重遊的心情，盡可能蒐集當地風土人情的相關資訊。藉著修改雪山活動手冊之便，閱讀了不少關於雪山的文章，當然行前也不免時常祈求老天爺給我們好天氣，能按著心理想的、盼的，一路看盡雪山風華。 |
||
|
雖是上班族，平常也難得七點前起床，台北集合出發後，北宜便成了補眠的好所在，不知為什麼，每次出門前一晚，總要摸到半夜三四點才睡覺，剛好睡著了也能免去暈車之苦，一兼二顧，直到九彎十八拐才把人給晃醒。 到員山吃魚丸米粉似乎成了路過宜蘭的例行公事，車經中橫宜蘭支線一路經過松蘿、英士、獨立山、四季、南山、思源埡口進入武陵農場。差別是社大雪山行，領隊為了穩定軍心，特別邀請泰雅獵人Ashong前來助陣，我們在崙埤村會合時，不少人被入口處高八公尺的泰雅勇士地標所吸引，這座拉滿弓的獵人，踩在枯木上獵得一隻山豬和山鹿的景象，鮮活刻劃出原住民傳統靠山的生活。 |
武陵農場美不勝收的油菜花海 |
|
|
登山安全錄影帶 雪霸國家公園管理處為了維護園區自然資源、加強民眾攀登高山的知識及觀念，首開國內先例，製作為時十分鐘的登山安全宣導短片，希望能減少山難意外事故的發生。內容包括步道沿線的景點介紹、高山裝備、糧食、登山路線與時程、緊急救護等與登山安全相關的知識及觀念，片尾還加強宣導垃圾、廚餘帶下山的觀念，山友必須觀看並查驗入山、入園許可證後，才能上山。 大家都知道從事任何一項運動前要做暖身運動，但能真正力行的卻是少數，不然就是草率動幾下交差了事。暖身運動的目的不僅是伸展身體的各個肌肉群、關節和韌帶而已，也能逐漸增加心肺負荷並提高身體的溫度，以適應後來較激烈的主要運動，避免發生運動傷害。剛開始跟523爬山時，做暖身運動還有點彆扭，現在不做就出發還會覺得少了什麼、怪怪的呢！ |
||
|
大階梯步道 從登山口拾階而上，0~1k是之字型上坡，這段由於每一個階梯之間的距離較長，因此被稱之為大階梯步道。每次爬山都覺得造物者很神奇，就在上氣不接下氣時，總會出現一個讓人可名正言順喘口大氣的地方。就在第一觀景台等全員到齊時，忽然傳來一陣驚呼，原來Ashong胸前一個小背包，背後一個大背包，肩上再扛一個隊友的大背包，有照片為證。上山之前，Ashong還很謙虛的說他太久沒爬山，體力不如從前，對我們這些白斬雞而言這已經是在表演特技了，也難怪Ashong能成為馳騁山林的傑出獵人。 七卡山莊 過了第一觀景台之後的1~2k坡度較緩，可以匆容地邊走邊欣賞風景。有此一說，早期從武陵農場本部的登山口算起到七卡山莊止，恰好有「7K」的路程，因而命名為「七卡山莊」。七卡山莊約可容納130人住宿，上下兩層床位皆鋪有泡綿墊，不想揹重的大可省掉睡墊不帶，更令人感動的是有沖水式馬桶唷！第二次雪山行的領隊小楷就一再提醒，要辦「大事」的趕快在七卡解決，可別等到三六九的豪華小木屋，是中看也中用啦，只是味道有點不敢恭維。 |
Ashong的體力無人能及 |
|
|
夜探飛鼠 飯後酒過三巡，有些人先睡了，原可能只是Ashong和斌哥兩人的私人行程，不小心被我們幾個愛隊路的發現，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往下走找飛鼠去。飛鼠是夜行性動物，我們熟悉的白面鼯鼠，常棲息在中高海拔的森林間，事實上飛鼠不會飛，只能借著身體和四肢相連的皮褶滑翔，牠最大的特徵是頭部前半面為純白色，眼眶赤褐色，四肢及腹面亦為白色。當燈光照去，只見兩顆圓滾滾亮亮的眼睛，相當討人喜愛，但也是原住民主要的獵物之一。 承襲父親教導的狩獵方法和技巧，Ashong能從樹葉啃食的痕跡判斷哪可能有飛鼠，他告訴我們飛鼠的習性，也告訴我們原住民祖先的教誨，打獵並非一昧地濫捕而趕盡殺絕，動物懷孕繁殖期間禁止狩獵，若是飛鼠的位置就算打到也檢不到時，就不會浪費。Ashong跟我們分享的獵人哲學，充份呈現原住民尊重生命及維持自然和諧的精神與智慧。 |
||
|
第二日：七卡山莊~哭坡~雪山東峰~三六九山莊 哭坡不哭 七卡到哭坡也是一路之字型緩上，據說從七卡到哭坡共有52個彎，下次行有餘力再來好好算算。其實哭坡並不可怕，比起百岳老么羊頭的一路陡上，以及南湖圈谷上南湖北峰的碎石坡，算是小巫見大巫，但對爬山經驗不多的人而言，經過二公里漫長的之字型上坡後，乍見簇立眼前的山頭，確實會令人灰心喪志。或許因此吧，國家公園在這設了第二個觀景台，讓人先喘口氣、補充熱量，培養繼續奮鬥的情緒，只可惜兩次到此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寒風細雨讓人直打哆唆，不敢停留太久，還是摸摸鼻子，趕快上哭坡去也！ |
哭坡不哭 |
|
|
雪山東峰 |
||
|
過了哭坡後，沿著稜線幾個起伏，行約1公里，便來到百岳排名第73的雪山東峰，若是把背包丟在叉路口，上東峰是輕而易舉，不消2分鐘；但若繼續揹著重裝，看來不起眼的山頭，最後十公尺卻也蠻消磨人的意志。兩次隊伍中，都有不少人是第一次登上百岳，互道恭喜聲絡繹不絕，三角點及解說牌成了一張張照片中的最佳配角。 兩次雪山行都是在此變天，只不過一次是轉壞，一次是轉好。山上氣候多變，即使只是當天回來的路程，千萬不能因為出發時天氣不錯就忽略了攜帶雨衣雨褲及保暖衣物。 |
雪山東峰就在山徑旁邊 |
|
|
三六九山莊 三六九山莊名字的由來，與山莊旁邊山頭（本諾夫山）的標高有關，由於此山頭以前的測量高度是3690公尺，因此便將在旁邊的此山莊取名為三六九山莊。冬季因為低溫水管容易結冰缺水，解決方式一是從七卡背水上去，一是到黑森林取水，小的恭逢其盛，兩種方式都經歷過，問我是要「先苦後甘」或「先甘後苦」，我會回答能不能都不要！ 白木林 山莊後頭可以看到一片高聳的冷杉林，特別的是，前方樹林的樹皮是一身潔白。原來，數十年前的一場森林大火中，部分林木被大火吞噬，樹幹經過長期的日曬、風吹、雨淋，焦黑的樹皮逐漸脫落、漸漸洗出一身的潔白，而有了現在我們所看到白木林的美景。隨著生態演替，箭竹、巒大花楸會慢慢地竄出頭來，或許再過個幾十年或幾百年，這裡又是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
||
|
左起~(1)站在雪山東峰遠眺，靄靄白雪覆蓋山頭，三六九山莊已經不遠了！ (2)初冬的雪山，有種蕭瑟的美麗;(3)三六九山莊後面，一場生態演替正在進行著; (4)白木林~~或許再過個幾十年，這裡又是片鬱鬱蔥蔥的森林 |
||
|
第三日：三六九山莊~黑森林~圈谷~雪山主峰~三六九山莊 |
||
|
黑森林 第一次為了取水而來到黑森林。初入黑森林，大夥不禁連聲讚嘆那一棵棵高聳茂密的參天冷杉。我利用片刻時間閉起眼睛，想用不同的感官去體會，卻不知是因為人聲頂沸，抑是資質魯鈍，我的天線總是接收不到大自然發出的訊號。由於石瀑附近的水源太小，只好再往前面的山溝尋找，取水花了些時間，近晚的黑森林透著股詭譎的氣息，令人不安地想快點回到山莊。 第二次為了上主峰而經過黑森林。這早天氣晴朗，晨靄中的林內顯得冷清幽靜。隨著天色漸明，頭頂透著的天光也慢慢轉變成湛藍色，前一天的一場大雪，為大地添加了一層銀白外衣，這時的黑森林讓人感到明亮溫暖，在離森林邊緣愈來愈近之際，北稜角隱約出現在漸漸透空的天空中，我期盼已久的地方就在不遠處。 |
隨著天色漸明，頭頂透著的天光也慢慢轉變成湛藍色 |
樹蔭濃密得連陽光都透不進來的森林~~黑森林 |
|
圈谷 出黑森林後向上再轉個彎（相信我，真的轉個彎就到了），站在圈谷底部，主峰和北稜角並峙前方，主峰和緩的曲線向右側下滑，再陡上直到北稜角，依稀可見一座細小的路標安立在鞍部的最低處，由此往後方下去可達翠池。從主峰及北稜角往兩側延伸出的山脈像兩隻手般地環抱著圈谷，陽光照射下，美哉！難以用言語形容這時的感受，我迅速地按下快門，想要永遠留下這巧奪天工的美景。 |
||
|
左起~(1)北稜角和偶爾從雲霧中探出頭來的聖稜線;(2)雪山圈谷，彷彿是座巨型劇場，為來往的人們賣力演出;(3)從不同高度往下看，圈谷一樣雄偉壯闊;(4)主峰側面坡的碎石路，是圈谷通往主峰的路 |
||
|
圈谷也有人稱冰斗，過去冰河時期大量累積的冰雪往下挖蝕、滑動，形成一個圓弧型的盆狀窪地，像是座巨型的劇場。海拔至此以上已屬高山岩原及岩屑地形，是矮灌叢及高山草本植物的天下，如今冰河雖退，但每天仍有圓柏、杜鵑、小花、太陽、星星、月亮、風、雪、雲霧，以及高山岩鷯、黃鼠狼等，為來到這裡的人們賣力演出。 雪山主峰 圈谷往主峰是行走於主峰側面坡的碎石路上，出發後原本的藍天白雲慢慢地被濃霧所掩蓋，強風襲捲著霧氣不斷地從山頂湧來，我們在雪山巨人的臂彎裡慢慢爬升，愈往上走積雪愈深，有些路段只能用前人走過的足跡來判斷路徑方向。我們在不同高度居高臨下俯看雄偉壯闊的圈谷，也看著北稜角愈來愈巨大、清楚。 |
愈往上走積雪愈深，強風也襲捲著霧氣不斷地從山頂湧來 |
|
|
終於站上雪山主峰頂，北稜角如金字塔默默佇立。北稜角高3880公尺，只比雪主低了六公尺，但其聳立的磅礡氣勢，不管是從圈谷底部或是從中央山脈的南湖方向望來，都很容易誤以為北稜角才是雪山山脈的最高峰。 這裡還有一條許多登山人士魂牽夢縈的路線「聖稜線」，日人沼井鐵太郎曾寫下「這神聖的稜線啊！誰能真正地完成這大霸尖山至雪山的縱走，戴上勝利的榮冠」。山頂風捲雲湧、雲霧翻騰，雖然美麗的聖稜線只是偶爾探出頭來，卻已令人嚮往不已，就在這台灣天空裡最美麗的稜線前，我許下了一個心願，總有一天要用自己的雙腳與她接近，親身體驗這聖稜的真與美！ |
雪山頂大合照 |
|
|
第四日：回 程 下山的路程總是較為輕鬆，一是下坡不似上坡般的耗費力氣，只是苦了膝蓋；二是背包裡該吃的東西也該吃光了，重量減輕許多。爬雪山安排三天的話，第一天早上從台北出發到七卡就已接近黃昏，接著兩天中會有一天比較辛苦，不是第二天到三六九後要趕快換輕裝上主峰，再回到三六九休息，不然就是第三天要起個特大號的大早，摸黑上主峰後，接連趕著下山。對無法請太多假的上班族來說，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
||
|
但若安排四天，第二天只要到三六九就可休息，第三天上主峰後也能回到三六九吃午飯、睡午覺，最後一天更是可以睡到自然醒，匆容用過早餐後，到七卡吃個午餐，再回到登山口。不過可別誤會，山上的自然醒是不會睡到日上三竿的啦！因為各個隊伍出發時間不同，有人半夜三點趕著去看日出，有人想早早下山去，整理裝備的、煮早餐的，不到六點整個山莊早已沸沸揚揚，想繼續睡都難。登山也可以只是這樣，不要趕路，多餘的時間就讓自己發發呆、沉澱自己，讓大自然的變化取代都市裡的節奏。而您，有多久沒享受這樣恬靜悠閒的山中歲月了呢？ |
登頂後回三六九睡午覺，是四天行程才有的高級享受！ |
|
|
武陵農場是多條登山路線的必經之地，每回登山客的腳步總是來去匆匆。深秋農場鑲嵌在山林中翩翩舞動的楓紅，春天處處怒放的山花，還有那孕育了台灣國寶魚--櫻花鉤吻鮭的七家灣溪，無論是春、夏、秋、冬，走一趟武陵農場，都能讓人回味無窮！二月底正值油菜花盛開，一場美麗的盛宴在田野間展開，司機大哥特別讓我們下車拍照，山嵐與豔黃花海相輝映的旖旎景觀，正好為雪山行劃下美麗的句點。下次您經過武陵農場時，可別忘了停下腳步多佇足一會。 |
||
|
後記~安全是回家唯一的路 安全是登山的首要信條，登頂不是最終目的，既已入山，無論在山的什麼地方都是在山中，反倒該珍惜與身旁夥伴們相處的緣份，能一路開懷高歌，歡笑不斷，享受到大自然所賜予的喜悅與樂趣也算不虛此行。 第一次雪山行從黑森林取水回程中，遇見三位落單的山友，原本也不以為意，幸好押後的蒙大哥關心的問了一下，才知他們是從七卡輕裝來回，而他們的領隊在上到哭坡時，就因隊員出狀況而陪同下山，卻放任其他隊員繼續攻頂，他們雖然上了主峰，但也早已耗盡全身力氣，舉步維艱。當他們回到三六九時，斌哥和其他熱心山友們趕緊提供熱水、食物讓他們補充熱量，一方面也為了安全，留他們在三六九住宿一晚，隔日一早再下山。大夥分頭張羅，有的移床位、有的找睡袋，有的請其他下山隊伍帶口信到七卡，頓時間，人與人之間不再有距離。親切的問候、互相照應幫助、適時地伸出援手，山林裡的相處之道就是這樣簡單、無須算計。 第二次雪山行本來很興奮有充裕時間下翠池的，但就在到達雪主前200公尺，領隊緊急喊停，主要是積雪太深加上天候有愈來愈惡劣的趨向，即使下得了翠池回來也會有危險。小楷說只要評估有百分之十的危險，他就會阻止，事後也證明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下山途中遇到一位背重裝帶著冰爪冰斧打算去住翠池山屋的山友，後來也因為過雪主鞍部叉路口之後的積雪太深數度踩空、路跡全被掩蓋而又撤回三六九，受過訓練的山友都已如此，何況是裝備跟經驗都不足的我們。 高山環境充滿了諸多平地都會無法比擬的危險因素，舉凡地質、氣候、水文的變動，或者不論是歸責於領隊或嚮導的經驗與能力不足、照顧不周，抑是個人過於自負、大意疏忽、判斷錯誤、生理心理狀況未調整好即勉強上山的人為因素，都可能產生無法挽回的遺憾。 登山是場耐力與毅力的考驗，雖然不輕言放棄，但人在山野中永遠只是學習，終究還是需要順應環境和自然，並對自己及所有關心你的人負責，該撤退時就要毅然撤退。山界有句名言：「山永遠在那裡」，生命卻只有一次，這次放棄沒關係，下次再來。只要對山懷著敬畏與傾慕的心，她不僅是永遠站在那裡等著我們，更是敞開雙臂隨時歡迎我們投入她的懷抱。 |
||
